天外星

偷渡到火星生活
封面来自古代掌管简笔画的神物理酱

【雷安】一地故乡

Ars Nova:

 @拭尘 自己来拿。


请看清楚预警(。















  


【雷安】一地故乡


 


 


 


 




 


  安迷修半夜两点胃痛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先去摸身边另一个枕头,触手冰冰凉凉,织物柔软地凹陷下去盛起冒然伸来的手臂。他开始还有点恍然,想着身边怎么一下子就没人了,夜里寒风凄苦,一股脑推开没关严的窗子往屋里窜,吹的裸露的皮肤轮番起疙瘩。雷狮你怎么不关窗户?他嘟哝几句,不情不愿下床来走到阳台,抓住窗台的时候一个余光看见指甲缝里粘着污渍,乍一眼是紫色,端详一下又好像是深红,散发出一股难说的腐败味道。我今天做什么了?他想。他刚醒来,全身都冷,脑子不太灵光,想了半天才觉得身上变扭,衣服浆在一起变成几块僵硬的泥板,腿也伸不直,身上的味道就跟扔进什么屠宰场里住了两三天没多大区别。他想的挺费劲,觉得自己最近可能记性不好,于是准备把雷狮叫起来陪着一块想。一回头却看见了更多的污渍——弯弯扭扭,七拐八绕,这里一滩那里一滴,到了门口哗的一收,变成一条绵延着的狭窄直线。它们大概组成了思维回路,这时候安迷修才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一点重要的东西了。他鬼迷心窍,他纯粹本能,他迈开两条刚从温暖梦魇里苏醒过来的腿走出房门,走下楼梯,打开地下室,和往常一样走进监禁雷狮的神秘穴窟。当然雷狮不可能回答了——他这时候才想起重要东西的内容,手里拿着的钥匙一股脑地掉下地去——他追踪两年之久的罪犯手摊在桌上,脑袋早就滚落到墙角,从被肢解的血和肉体里咧出一个古怪的笑。


  早安。死者仿佛还能说话,从不知多远的黄泉之国传来往常一般嬉笑的问候:早安。午安。晚安。如果我死了,死在你之手,或者法律公平正义的制裁:就祝你永世不安。我倒盼望着你早日下手,那样你就意识到我是你唯一的存活动力。我是你的安宁,动力和生命源泉,是你所有的罪孽与幸福,是你死亡的开关和最终计时。


 




 


 


  你们得记住。他的老师几步走上讲台,拿指甲破裂的手指敲着黑板:这天下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。 


 


 






 


  安迷修人生经历可从来好像有一点运气。二十出头打警校毕业,规规矩矩,成绩优秀,谈得上出众的大概有清秀的脸和难得的好脾气。他同学原先出来给女朋友买化妆品,嫌自己太黑而安迷修肤色恰好,硬是拖着出来当个免费的试色机。他也果真是好,当真乖乖伸手任别人涂涂抹抹,粉底液口红散粉腮红交杂叠错,在手背上画出个足以掩盖青筋的图案,散发出的复杂香味值得拿卸妆巾擦拭半天。同学结账时候安迷修终于解放,说我去洗个手;哪知道这无心之话牵扯出个小小插曲。那街拍摄影师后来发表照片,要了他联系方式还特意发来样刊和感谢信,信纸上头绵延一长串,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客套话,重点到底还在一张薄薄的照片上头。同学怪腔怪调,问你不得感谢我一下?安迷修笑笑说谢谢,手里还捏着照片一角,想了半天到底没扔。


  他从来未必有足够准确的远见,却往往误打误撞做出些还不错的事情来。譬如后来偶尔翻翻抽屉找到这信封,也还能装模作样感慨一下自己的大学时光。摄影师拍的大概有灯光和后期加成,但照片上他确实显得年轻过分:刚刚拿卸妆巾擦干净(手当然不够画,于是不得不捋起袖管露出小臂)的右手拢着水,眉目干净温和,没有后来人世纷杂的烟火味道,一双眼睛朝下看,半合着的眼睑更显得睫毛细长。这张照片能获得什么奖项大致也因为勾起了人们对年轻的幻想,内容上实质没有更多可以夸赞的部分,当然也没人能预料到而因为它可以引起更为长远的故事。


  这个经历让他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知名度,微博上反复轮,有些女孩子求他消息,却不敌警校管的严,再次上线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,天天换一个热点新闻的高速社会早就把消息丢到脑后。世界上小鲜肉也多,安迷修没什么兴趣且不觉得自己能胜任,女孩子们兴趣渐渐也就淡了。他性子不爱热闹,不以为意,只是高兴自己好不容易有一天假期,半夜十二点趴床上刷微博看新闻。不妨刷着刷着手机忽然一震,一条消息啪的掉进提示框。


  北海以北:那张照片不错。


  安迷修好奇。戳开这人主页上下翻翻,看见更新都是些海洋和船只照片,看不出和自己有什么巨大关联。他估摸对方是看见摄影师发的照片和获奖信息顺藤摸瓜,不免有点遗憾自己实在没什么好回应。他回说:“谢谢。不过那不是我拍的。”


  对方回一个唔,好像没预料到这样的应答。停了停又说:我是在夸你。


  实在没料到还有这种说法,安迷修长这么大没被这么撩过,一时间有点愣在当场。他吓得先打开对方主页,对着性别那栏明晃晃的男深吸气镇定,想人家又不是个妹子,顶多也就随口一夸,自己可千万别得意地飞上天,丢脸丢死人。他这边厢还琢磨着,那边已经又来一条。


  “你长得像南边人。”


  话题就这么被带偏了。安迷修忘了自己原本想着要回答什么:“嗯,我家在海上的群岛里。”


 


 






 


  他实在是评估不出轮回因果。不知道某些相遇是写在命里要注定发生,还是一生的意义仅仅为了某一个人。但倘若给他一次穿越时间的机会,安迷修一定毫不犹豫选在那个学校放假的晚上,在寝室昏暗的灯光和被褥的空隙里一跃而下,抢过手机并且删掉与那人的全部聊天记录。只是他甚至连亡羊补牢的机会也不曾拥有,这个故事仅仅蔓延两年却仿佛贯穿一生,回头望去全是血水盖着深不见底的阱。


  他性子是好,温和有礼,乐于助人,同学爱戴老师亲近,却并不太爱笑。笑是种可遇不可求的天赋,介于智慧与无知之间,短短一条界线无从清楚分辨。也许他平常偶尔也附和着笑过,但拓到相片上留存下来只有两张:一张大学毕业,一张参加工作一年,配合前辈工作破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案子,被人拖着硬是拍张庆功照。后者没什么细说,他们连着追踪一个半月,腰腿酸软汗流浃背,好容易逮住头目只差自己也跟着栽下去,庆功时候笑笑算人之常情;毕业那张则有更多意味。他思忖毕业从来是件严肃事情,应当摆出一副端正表情,因此毕业照上向来干干净净,衣服一丝不乱,嘴角扯出个比笑意略低的端庄弧度。只是大学毕业格外与众不同。遍观人生,往往第一次与最后一次格外值得纪念,他只待在镜头前摆出排演数次的公式化面容,转眼又想毕竟终末,于是心底忽而一软,最后被拍下的竟是个勉强算笑的年轻脸庞。


  这是不可思议的。尤其当故事正式开始,他因为一腔执着与正义信仰而独自踏上旅途,追寻罪恶的足迹,风尘仆仆且深陷囹圄时,这两张记录他笑脸的照片就显得格外天方夜谭。那时他疲惫柔软,陷于笼罩城市的灰暗与深夜中往返彷徨,恍惚间想起自己曾也那样毫无心事地笑过,竟然产生隔世的错感。某种程度上人世艰难,当你深陷某物,灭亡也就已在不远处悄然观望。






 


 


 


  毕业后他按照老师推荐去了A市公安局。开始只是跟着师兄摸索实践,偶尔做的出色,引得办公室里一群长辈拍着他肩膀夸年少有才。有才并不一定,他想自己最多是在能力范围内接过一些活计,大抵这世上还是懒人居多,显得勤劳竟也跻身作美德。随后发生了第二张相片记录的笑脸庆祝的案件,前后约莫两个月,大家疲惫不堪,领着得之不易的两天假期纷纷休息。再次上班已经是秋天——南方城市天气变化快。一眨眼梧桐叶子就快要落光,在地上铺出一层干脆的金黄色烟幕。


  大多数事情到来之际并不会给一个预警。第一桩案件出现的时候,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偶然发生,毕竟手法也并不过于恶劣,并不如寻常小说上描写的血腥恐怖,失去理智的凶手以稀奇古怪的思路向整个世界发出讨伐。消息进来的时候安迷修难得偷懒,缩在桌子一角,拿手机和别人畅快聊天,这个“别人”除当年来微博上敲他的北海以北不做他想。师兄大声应答,往他这里打个响指,勉强算作出发的信号。


  怎么了?安迷修拿了东西坐进车里,自个儿先麻利担起了驾驶员的职责。师兄跟着拉开副驾驶,闻言抬头说:还能怎么,有人死了呗。


  不管他内心是何想法,至少刑警做多,此类案件见得不少,到最后起码语气上能做到稀松平常,不至于如普通年轻人一般,谈之色变,呕吐失态。安迷修噢了一声,想想觉得还是不应多问,于是先拧进钥匙,巧妙掩饰了因为内心波动而没有一次对准的失误。所幸师兄也没有注意。而立之年的警员着意看向窗玻璃,外面人行道上树叶和泥泞一起给人随意践踏,偶尔还不情不愿地盖住现场一切可能的线索和痕迹。


  他到底还是动容的,一份真情一份畏惧,中国人说知天命敬鬼神,古老念头在每个子孙心里都扎根。安迷修猜到毕业于同一师门的前辈心思,不好戳破,于是转头先回了北海一句我有事。他捏着手机,想这金属物件承担交流功能,到底也是个冷冰冰的死物,做不得安全,也缩不短距离,怪只怪现在社会人心太远,当然也不在意这一点金属方块的厚度。师兄打口袋里捏出一盒烟,想想又放回去,闷声说快开吧。外头天光还亮,一点霓虹迎着半落不落的夕阳升将上来,如同飘在野外的磷火。








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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